娇吟

  忙碌起来倒是叫盛瑶没了功夫去思索烦心事。
  快到申时，这头准备得差不多了，亲戚们也提着礼登门了。
  过年是热闹的，也是忙碌的。
  平日仅有一家三人居住的宅子一下涌入了许多客人。
  盛瑶忙得团团转，一会陪大姨聊天，一会哄摔倒了的小侄子，还要应付不停询问这那的四姑，以及招呼着几位叔叔舅舅入座喝茶。
  天色渐暗。
  各家灯火点亮，每家每户都是一片热闹欢腾。
  盛瑶坐在桌前终是能喘口气了。
  但一抬眼，看着圆桌中间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铜锅，不由瞬间就想到了厉峥。
  那时她在河水镇替他过生辰，便是一起吃的涮锅。
  那时她也像过年似的，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不对，那不是他的生辰。
  盛瑶眼眸心虚地闪了一下。
  而后又羞赧敛目。
  厉峥说，那是他们相识三个月的日子。
  那现在呢？
  现在可不止三个月了。
  盛瑶垂眸搅着手指，在一片嘈杂声中，忽的很想厉峥。
  想见他，想陪着他，想和他一起度过第一个新年。
  “瑶瑶，瑶瑶？”一道呼声穿过嘈杂声传入盛瑶耳中，将她唤回神，“今儿个怎么回事，老是走神，动筷了，别傻愣着。”
  唤她的是容云。
  声量不小，也引得旁边几名亲戚侧头看来。
  “哦、哦，我这就动筷。”
  可盛瑶哪有心思坐在这慢慢涮锅。
  她仍旧吃得心不在焉的，一盘肉被大伙一窝蜂抢了个干净，她也没能涮上一块。
  待第二盘端上来时，还是一旁的二姨帮她夹了一块，她才吃到今晚桌上的第一块肉。
  一口肉进嘴，满嘴肉香，柔嫩热腾。
  该是从味蕾蔓延开来的舒爽和满足感，但盛瑶心下却突然揪得更紧了。
  厉峥连饭都不会做，村里这时候更没有餐馆营业。
  那他今夜，岂不是得饿着肚子度过除夕了。
  正这时，容云抬头道：“瑶瑶，你给豆豆做点小食吧，涮锅她好像吃不惯。”
  豆豆是小舅的孩子，今年才不过五岁。
  小舅闻言，忙道：“哎哟，别麻烦了，瑶瑶都上桌了，还去什么厨房，豆豆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怎么行？”
  盛瑶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是啊，小舅，不麻烦的，我这便去。”
  豆豆一听，也赶紧跟了过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好，豆豆跟我一起来吧。”
  盛瑶进了厨房，家中今日备了不少食材，想做什么都能有材料。
  她动作麻利地给豆豆蒸了个鸡蛋，又做了一碗卖相极好的小炒饭，还顺带弄了个小甜食。
  豆豆自己搬来小凳子，便坐在一旁的矮桌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可盛瑶这头还在忙。
  豆豆侧头，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你还要做什么好吃的吗，可是豆豆已经快吃不下了。”
  盛瑶小脸一热，背对着小孩也还是有些心虚和害羞：“不是做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呢？外面那么多菜，还要加菜呀，他们也吃不完了呀。”
  盛瑶心头暗道，这破小孩怎这么多话，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盛瑶只得找借口：“给我自己做的。”
  “哇，姐姐，你可真能吃，还能吃下呢！”
  盛瑶：“……”
  实则，盛瑶开始做菜后，才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
  她把饭菜做好了，又要如何找借口在这种时候离开家中呢。
  换了平时，倒是无妨。
  可眼下这时候，盛瑶又不擅撒谎，更想不出合适的借口。
  盛瑶这头还是忙活弄了三个菜一碗炒饭，身后的豆豆也开开心心加完餐。
  豆豆一抬头，就瞧见盛瑶正往食盒里放进菜品。
  “姐姐，你要把这些菜带到哪去？你要出门吗？”
  盛瑶：“……”
  她的小脑瓜还在努力思考一个既合理也不会叫人起疑的借口。
  豆豆却是已经咋咋呼呼跑出厨房道：“爹爹！娘亲！姐姐要出门！我也要，我也要！”
  屋子里的年夜饭已是吃得差不多了。
  小孩聚在院子里奔跑玩耍，男人们在桌上喝着酒，女人则围坐一起话家常。
  豆豆这话一出，倒是没引起太大注意。
  毕竟村子就这么大，吃过了饭，不少小孩少男少女都是会到外头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
  盛丰便问了一句：“瑶瑶要出去？”
  “是……啊。”还没想好借口的盛瑶心头一慌，一露面，就顺带把手头的食盒也暴露出来了。
  容云问：“你提着食盒要上哪去？”
  亲戚们七嘴八舌问：“刚没吃饱？”
  “是做的什么？”
  “瑶瑶上哪去玩？”
  盛瑶：“……”
  盛瑶这辈子就没这么心虚过。
  她以往也不需要心虚，因为她很少做父母长辈所认为不对的事情。
  她是乖巧的姑娘，是听话的少女。
  不会耍心眼子，也不会离经叛道。
  头一次做这等事，叫她心慌得一开口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做了点小菜想给我的朋友尝尝我的手艺。”
  好蠢的借口，好傻的样子。
  盛瑶懊恼自己不擅撒谎的拙劣演技。
  盛丰却当即朗笑：“好好好，我家瑶瑶的手艺当然是最棒的，快去吧，让你的朋友多尝尝，叫他们也学着点！”
  “就你会吹嘘，人好朋友之间是攀比这个的吗，瑶瑶这是分享。”
  “三哥好福气啊，有瑶瑶这么个乖巧闺女。”
  “可不是吗，你瞧我家那混小子，方才饭都没吃几口，早就没了人影，不知又上哪野去了。”
  盛瑶：“……”
  就、就这？
  “那我走了啊。”
  盛瑶说完，连忙转身就跑，就怕再给长辈们逮着问什么，会露了馅。
  盛瑶没曾想，从家中出来竟是如此的顺利。
  她
  踏出院门，正见夜空高挂的圆月。
  今夜晴朗，繁星密布。
  各家灯火在村头各处和满天星光相互辉映。
  自家屋中的声响被彻底甩在身后之后，盛瑶的心情便开始激动雀跃起来。
  盛瑶忍不住抿嘴偷笑。
  担忧一整日的心绪在这一刻终是能放松下来了。
  她做了好吃的，虽说可能比不上家中年夜饭的丰盛程度，但也绝对没有半分含糊，皆是厉峥喜欢吃的。
  她还准备了红封，这是新年之际，大家送出祝福的礼物。
  还有、还有……
  这间宅子离盛瑶家中的确很近。
  近到盛瑶还未在心头将待会见了厉峥要做的事情在脑海里想完，她便已是走到了门前。
  方才只顾着激动了，这会才生了些紧张。
  她竟是当真偷摸溜出家来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