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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来之上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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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来之上妆 第4节
      谁人听了张离珠这般高义之举,不夸赞一句“张家教女有方”?
      是以,京城子弟们出于种种目的:不管是有慕张离珠才女之名,还是想巴结内阁次辅张居正,或者出于对灾区百姓一片爱怜……
      总之,接到请帖后,无一缺席,全数赴宴。
      此刻张家的花厅里,坐着京城大半青年才俊,淑女名媛。
      屏风右面也早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只除了右首前面两把椅子,还空无一人。
      张离珠身着纱绿潞绸裙,羊皮金滚边,就站在花厅外面,远远瞧着那两个空着的位置,气得一把描金扇子就掼到了桌上。
      “不就仗着高拱那老狐狸是首辅吗,竟还摆谱到咱们府上来了!这么多人等她一个,好大的脸面!”
      管家游七侍立旁侧,“方才已叫小丫鬟去请,那两位去了水榭,估摸着也快回了。小小姐稍安勿躁。”
      正说着话,前面花厅走廊上影子一动,人已经来了。
      这时候,花厅里各家小姐们心里都在腹诽。
      摆谱的那个,反正也没跟她们摆谱。回头要掐,还是这京城官宦人家最金贵的两位主儿掐,左右跟她们没关系。
      眼见着预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一刻,还没见着人影,诸位小姐心里可乐呵了。
      不过乐呵也没能乐呵多久。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厅门口伺候的两名绿衣丫鬟两手放在身前福了个身,道一声:“二位小姐里面请。”
      里头嗑瓜子的不磕了,喝茶的不喝了,说嘴的也赶紧停了下来,一齐朝门口看去。
      门口来的是两个人。
      走在右边的,是今年位列六卿的左都御史葛守礼家的小姐葛秀,生得轮廓柔和的鹅蛋脸,肌肤细白,杏仁眼水汪汪的,像她名字一样透着一股秀气,温婉得紧。
      然而,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她。
      区区一个葛秀,纵使她祖父葛守礼官拜一品,也难以与她身边这一位匹敌。
      ——谢馥。
      这京城所有女子都记恨的所在。
      她从门口走进来,脚步款款。
      一件白青色的窄袖褙子,下头弹墨裙拖着八幅湘江水,活像是一幅江山水墨,写意又雅致。
      眉是不画而黛,唇是不点而朱。
      一双丹凤眼里通通透透,干干净净,肌肤吹弹可破。头上盘着的随云髻,余下的青丝披在身后,如瀑一般。
      谢馥一贯清秀的打扮,素面朝天。
      人是粉黛不沾,却衬得京城里所有的粉黛胭脂都没了颜色。
      一时间,厅里所有人都跟哑巴了一样。
      谁人不爱胭脂水粉,珠翠钗环?
      偏生这一位绍兴会稽谢家二小姐,京城首辅高拱府上表姑娘,从来素面朝天,片粉不沾。
      短短这五年,北京城谁不知道她?
      谢馥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独秀的那一支,素净之处出来的味道,让所有与她站在一起的人都黯然失色。
      要说学着她走一遭,也不上妆吧,那没辙了,你长得没她漂亮,底子太差,不上妆那是自曝其短。
      可若是都上了妆,往谢馥身边一站,你就是那庸脂俗粉,衬着红花的绿叶儿。
      若非这次是张离珠的生辰宴,大家卖个面子,否则决计不与谢馥同席而出。
      她就像是扎在京城名媛们心里的一根刺,偏偏谁也不敢去碰。
      须知,她外祖高拱毕竟是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老头子一生宦海沉浮,只得了高氏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远嫁绍兴,却平白没了。高氏也只留下谢馥一个女儿,高老大人见了她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爱怜,生怕她磕了绊了摔了碰了。
      谢馥说是高府表小姐,可在从没哪个人敢在她跟前儿说个“不”字儿。
      张离珠出身张大学士府,身份尊贵,可张居正对高拱老先生尚要恭敬称上一声“元辅”。
      由此可见,谢馥的身份实际还高着张离珠一截儿。
      周围的目光只火辣辣了一瞬间,谢馥抬步而入,踏过花厅了铺着的洋红波斯毯,款款落座右首第一把圈椅。
      机灵的侍女端来了两盏新茶,将描金茶盏置于谢馥与葛秀二人中间的那一张红木茶几上。
      花厅里静得连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见。
      谢馥没管别人怎么看,她端了茶盏,刚揭开茶盖,一眼看过去便皱了眉。
      西湖的龙井,扁平挺秀,色泽绿翠,泡在杯中,则芽叶色绿。
      这龙井是今年新茶无疑,水却不好,茶汤颜色不够剔透。
      谢馥揭了茶盖,没喝,又轻轻合上,一递手放回茶几上。
      葛秀那边茶还没入口,见她放下茶盏,不由奇怪,正想要开口问两句。
      “咚!”
      花厅正中,忽传出一声响,惊得所有人转头看去。
      那是十二扇鎏金大曲屏背后传来的。
      “疼疼疼……”
      方才扒在屏风缝隙上的李敬修,两手抱着自个儿脑袋,龇牙咧嘴,生怕被人发现,赶紧退了回来。
      他压低声音,疼得想哭。
      “太子爷,您这是干什么?”
      平白无故怎么拿扇子打他?
      朱翊钧老神在在坐在原地,两手一袖,老成又稳重,终于把那金贵的眼皮子一掀。
      “非礼勿视。”
      李敬修:“……”
      冤枉啊!
      天地良心,缝隙就那么小,他无非看见两片衣角而已!
      ☆、第003章 她的出价
      画屏后头是男客们的位置。
      谢馥心知那边有古怪,眸光一闪,也没计较。
      顶天了,也就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罢了。在张府里,还闹不出什么事来。
      葛秀轻轻一笑,开了口:“张府的耗子还不少呢。”
      谢馥正想接话,还没来得及,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我们府上的耗子可没葛小姐府上的多。”
      这一把嗓音清脆里透着甜,是张离珠,当朝第一才女。
      抬起头来,谢馥便瞧见了“老对头”。
      四个绿衣丫鬟簇拥着,张离珠手里敲着一把描金扇子,嘴角噙着冷笑走了进来。
      葛秀被堵了话,心下有些不快。
      原本她是好意为大家打个圆场,糊弄糊弄就可揭过去,没想到张离珠说话这般不客气。
      眼见着张离珠来,她眼帘一垂,索性不搭理。
      有仇的是谢馥与张离珠,与她没什么相干。
      谢馥与张离珠原也没什么矛盾。
      不过内阁之中斗争日益激烈,张居正原本与高拱一心,近半年来却渐渐势成水火。张离珠素来不喜谢馥打头掐尖儿,故意不上妆的“恶习”。两个京城里一等一的贵小姐,便顶上了针眼。
      现在是谢馥她们两个误了时辰,半句道歉的话没有也就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生进来她就听见一句“张府耗子多”,有这么折损人的吗?
      张离珠听着不爽,直接堵了葛秀。
      要堵谢馥,她还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分量,可对葛秀不用啊。
      张离珠脸上带笑,款款看着,仿佛就等着谢馥还击。
      谁料,谢馥半点不恼,就端端地坐在她的位子上,唇畔点了三分假笑:“我家里的老鼠都快成精了。你们二位府上耗子多,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边的女客们一时都不知谢馥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谢馥竟没反击?
      屏风那边,男客们则是面面相觑,不由得齐齐望向李敬修。
      李敬修刚要坐下,听了这话已经是目瞪口呆。
      才被太子爷一扇子打蒙也就罢了,转头来竟然听见隔壁说“耗子成精”了?
      难怪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呢,听听这都把他说成什么样了!
      李敬修屁股都还没沾到椅子,立时就要蹦起来为自己正名,谁料正正好,一眼看到了旁边朱翊钧。
      朱翊钧正瞅着李敬修,幽深的眼眸里,暗光隐隐,带了几分似笑非笑。
      不对,有古怪。
      李敬修忽然觉得背脊骨有些发毛。
      他搓了搓自己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
      自己要现在跳出去理论,那完了,不仅自个儿声名扫地,回家还要因为今日登徒子的行径,被老爹一顿狠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