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大道

  “2017年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林嘉佳比黎粲先一步看完这张榜单上的所有人，直看到位于第一排第一个男生的时候，才没有忍住，掏出相机来把他拍了下来。
  “我要再说一遍，实验就是男高的天堂，这种颜值，这种脑子，不记录下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手速极快地摁动快门，把男生的剪影封存在了自己的相机里。
  黎粲听见她的动静，目光不禁跟着从后面先移了过来。
  那是黎粲第一次见到邵轻宴的样子。
  哦不，之前还有过一次。只是那次，她的印象实在太模糊了，连是不是他都不确定。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认认真真地记住邵轻宴的脸。
  被张贴在荣誉榜上第一名的少年，眉目清俊，五官明朗。
  明明穿的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校服，但是他眼中清晰可见的沉稳，却锐化了不少的少年气，为他平添了冷静可靠的气质。
  他和榜上的其他同学，好像有着很大不同。
  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黎粲多看了他两眼，觉得真要在这张榜上挑一个想要记录下来的人的话，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倒也不必在这张榜上做纠结。
  她很快又把目光移走，漫无目的地继续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陶景然三人终于在这时候赶来。
  “看什么呢？”
  “原来在看我们学校的学霸。”
  “怎么样，好看吧？是不是完全不输思明的？听说人还已经保送清华了，浑身上下除了穷了一点，没有别的毛病。”
  “已经保送了？”
  林嘉佳对这等学霸帅哥的滤镜一时更重了。
  “是啊。”
  陶景然昂起首来。
  虽然他才转来云城这所市重点不到几个月，并且待的还是跟人学霸八竿子打不着的国际部，但莫名说出“清华”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与有荣焉。
  “我们学校好歹是云城最好的高中，每年都有几个提前保送的，不是很正常吗？”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看这些了，我请你们去吃火锅，就在学校对面，马路过去走两步就到了。”
  “真吃火锅啊？我昨天刚洗的头发呢。”
  “哎呀，那就再洗一次嘛。”
  男生永远不懂女孩子洗头发的麻烦。
  林嘉佳一边嘟哝着，一边去挽黎粲的手。
  两人合撑一把伞。
  “粲粲你说，我要是找一个实验的学霸帅哥做男朋友，是不是能把艾米莉气死？”
  林嘉佳平时在学校里最不对付的人，就是同班的艾米莉了。
  这么多年，艾米莉执着于找学霸帅哥做男朋友，交往的每一任，不是实验的，就是师大附中的，刚刚在荣誉墙上看过去，里面就有一个是艾米莉的前男友。
  “我要是找刚刚那个，最厉害的那个，已经保送清华的，你说艾米莉以后还敢不敢拿她男朋友那点成绩显摆？”
  刚刚最厉害的那个？
  黎粲脑海里逐渐浮现起邵轻宴的样子。
  “你想谈恋爱了？”
  她没回答林嘉佳的问题，而是直接给她换了个话题。
  “这不是，大学的申请都已经交出去了，我们接下来闲着也是闲着，找个帅哥谈谈恋爱，摸一摸青春期的小尾巴，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国际学校的进程和国内普通高中的不一样，黎粲和林嘉佳的打算都是去英国念书，所以早在元旦之前，就已经把申请书全部提交了上去。
  现在，她们只用在家等消息就行。
  黎粲沉吟片刻，看了眼走在她们前面的三个男生。
  “谈恋爱可以，但是我觉得，最好还是别找太穷的。”她建议道。
  “为什么？”
  黎粲又回头看她。
  她今天的上衣，是一件香家今年的秋冬最新款，裙子是意大利的小众品牌，脚上踩的马丁靴，是把店开在云城市中心的师傅纯手工定制的软羊皮，每一单除非加钱，否则排期起码三个月起。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丝毫不会担心今天下雨，鞋子沾水会不会坏。
  反正在她看来，坏了换一双就好了。
  林嘉佳被她盯得莫名心虚。
  “哎呀，可是陶景然说了，除了穷，真的没有别的毛病了诶。”
  穷难道不就是最大的毛病吗？
  黎粲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没再说多余的话。
  前段时间两人一起定做的羊皮靴子，双双浑不在意地踩在泥泞的水坑里，继续慢条斯理地向校外走去。
  第二章
  “后来我站在夏天的梧桐树荫底下，却再也看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
  元旦假期结束的第二天，是个艳阳晴天。
  黎粲的爸妈终于从香港回来，要她陪着他们去参加今晚在百跃酒店的一场晚宴。
  黎粲坐在路边的咖啡馆里，情绪恹恹地挂断电话，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林嘉佳看着她的脸色，却是很懂。
  “不会今晚百跃的晚宴，你爸妈也要拉着你去吧？”
  “嗯。”
  林嘉佳长叹一声气。
  这场宴会，她爸妈早几天前就通知过她，到时候要带着她一起去。
  越来越接近十八岁的当口，家长们好像都急着要把他们带入到该有的社交圈子里去，各种宴会，人脉，也不管他们乐不乐意，统统都要强塞过来。
  好像是感应到她的话，很快，她的手机里就冒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她低头一看，瞬间垂头丧气。
  “我妈也喊我回家化妆了，还说司机已经在来接我的路上了。”
  “去吧，咱们正好晚上会场见了。”
  “只能晚上会场再见了。”
  林嘉佳靠在黎粲的肩膀上，依依不舍，又赖了足有小二十分钟。
  直至看见自家那辆加长林肯停靠在窗外的梧桐树下的时候，她才直起了腰身，和黎粲正式说了拜拜。
  黎粲朝她挥了挥手，目送她推开古棕色的咖啡馆大门，步入到冬日金灿灿的阳光底下。
  黑亮到泛着光泽的加长林肯，甫一停靠在路边，就吸足了目光。
  林嘉佳在一片好奇和艳羡的打量中上了车，如万千人所做的一样，给这条冬日里总是光秃秃的梧桐大道留下一阵并不算环保的汽车尾气。
  黎粲目光从林家的车子上移开，手机里又有爸妈新发出来的消息。
  “下午两点，你能到家吗？不能到家我们直接跟司机一起来接你，礼服和化妆师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直接去他们工作室就行。”
  现在时间还只是中午十二点五十。
  下午两点前回到家，其实绰绰有余。
  但是黎粲反覆听着那一条语音，没过多久，就打下文字回复。
  【不能，你们到时候直接过来接我吧。】
  她把手机扔进到包里，不再想听父母后续的内容。
  咖啡馆外面的阳光，今日好像还不错。
  她怔怔地盯着玻璃窗外遒劲有力的梧桐树枝影，没过多久，就毅然决然地选择起身，穿上大衣挎上包包，也推开了咖啡馆那扇有点沉重的大门。
  步入到寒风萧索的街道上的时候，她却愣了一下。
  在屋里看起来无比温暖的阳光，只有真正到了屋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她缩了缩脖子，默默拉高了自己的围巾。
  站在咖啡馆门前纠结去路的时刻，她清晰地看见一道人影，从自己面前走过。
  那是黎粲记忆中，第二次见到邵轻宴。
  刚离开实验没有两天的游客，对那个被张贴在荣誉榜上第一名的少年，依旧记忆犹新。
  那张标准的蓝底校服两寸照。
  那些根本书写不下的证书荣誉。
  黎粲眼眸动了动，静静站在咖啡馆门前，看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少年身姿比她想像的还要挺拔，个子也比她想的要高，眉眼清冽，骨相是一等一的好。
  冬日暖阳下的寒风，对他好像并没有多少的攻击力，她看见他的双手安静地撑在自行车的把手上，看见他推着自行车缓慢前行，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一丝吃力。
  他走的方向，是条不太明显的上坡路。